青云没有飘

【雷安】白鸟与回音洋桔梗

安迷修生贺,有点废土背景有点意识流的短篇,部分灵感源于ilem的《白鸟过河滩》

 

有g向注意

 

 

 

 

安迷修总是在低低地哼一首歌谣。

 

 

雷狮睁开眼前,耳边就萦绕着这吟唱。大概是缺水的缘故,嗓音略带刚过变声期的沙哑,并不特别动听,却温暖地呼吸般地抚过他的额间脸颊,丝丝地痒。雷狮被扰得烦不胜烦,终于从沉眠中醒来,看到火光映照下少年附了尘土灰扑扑的脸。

 

少年见他醒来,停止了歌唱,走近来蹲伏在他面前对他笑一笑,看起来和旁边的毕毕剥剥作响的火堆一样暖和:“你醒了?”

 

雷狮迷迷糊糊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所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以及失去意识前拖着身体不知多久的行走,摔倒前的一刻扶住他的那双手。身上被披着一张旧毯子和同样破旧的衣服,从那以后他就跟着安迷修一同在荒原中行走。

 

 

 

 

白鸟,我的白鸟

 

别再迷茫彷徨

 

扇动翅膀飞翔

 

掀起风浪

 

 

你很喜欢白鸟吗,你总是在唱它,雷狮问他。雷狮看上去年纪不大,比安迷修还要小些,安迷修总把他当小孩看待,耐心地告诉他各种事情,也总是包容他的调皮捣蛋。但安迷修笑着没回答,依然悠悠唱着他的白鸟,歌声回荡在空谷,被风声刮得忽远忽近,听上去像某个失落文明的古老民谣。

 

 

 

 

白鸟是什么样子的。

 

雷狮躺在垫了旧毯子的地上,毯子并不能完全隔绝冰冷地面的寒气。他看着安迷修把披风解下来盖在两个人身上。安迷修愣了愣,拾起根小木棍在一旁的沙土上勾画,雷狮也坐起来趴在他身上好奇地看。

 

他们今天意外地发现一个废弃的防空洞,决定今晚在这里过夜。防空洞深处可以阻隔大部分寒风,也能找到些废弃或遗落的资源。荒原没有生物,不用担心野兽袭击。

 

 

安迷修勾出一对翅膀,又加上头和身体,歪歪扭扭的爪子。他的画工不太好,画出来不像鸟而像只会飞的刺猬,又颇不好意思胡乱把原先的痕迹涂掉。“抱歉,我不太擅长这个。”他羞愧地挠挠头发,轻轻把雷狮拉下来窝进布料组成的小空间。“睡吧。”

 

雷狮挪动几下让自己被完全包裹,暗处的眼睛像猫一样微微发光。视线越过少年潮汐般缓慢起伏的肩膀,投到溅着白漆的墙上。墙刷得匆忙,岩石灰色的底撒上星星点点的油漆,没能铺满整个洞壁。

 

 

 

荒原的夜晚,看不见星星。

 

 

那些发亮的小光点总是被层层叠叠灰棉状云朵彻底掩埋,月光也闷在其中无法穿透。安迷修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月亮不像现在这样,它高挂在夜空中散发柔和的光芒,像同样久远以前贵妇人的黑丝绒晚礼服裙上别的珍珠母贝胸针。雷狮没见过黑丝绒和珍珠母贝,他只能看到灰黑的云海。

 

 

早餐是安迷修从洞内翻出的应急干粮和水,雷狮安安静静地啃着食物,干巴巴的淀粉吸走他口腔里所有液体,一团团块粘附在齿间喉间让他难以吞进胃袋。应急干粮吝啬地除了必需的能量不愿给予人哪怕多一点进食的愉悦。安迷修拧开水瓶喝了一小口,又递到雷狮嘴边,让他就着水咽下去。

 

干粮遇水化成糊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安迷修看见雷狮皱成一团的小脸,想了想,居然掏出一个水果罐头,他说应该是这里的难民落下的。

 

“我小时候师父给我尝过这个,很好吃。”安迷修拔出小刀撬开封得死紧的盖口,很珍惜地挑起一块小月亮似的果肉放进雷狮脏兮兮的手心,一股水果和砂糖的甜香丝丝弥漫开来,雷狮抬起手凑近嗅嗅,忍不住张嘴试探性地咬一小口,甘甜的滋味浸润了舌尖。他把一整块塞进嘴里,咀嚼着露出笑容。

 

安迷修也笑,他挑一块放在嘴里咬着,看见雷狮期盼的眼神干脆地又塞一块给他,剩下的被他小心地拧紧瓶盖套上塑胶袋搁进背包,翻身麻利地站起来。“走吧。”他在逆光里回头向雷狮伸手,头发几乎被映照成金色,两人牵着手离开留宿一晚的防空洞。雷狮握着安迷修的手,风扬起少年送给他用来防风沙的围巾,想了想,问难民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们想活。”安迷修眯缝起眼睛阻挡席卷土黄沙地的热浪,“但有人不希望他们活,他们只能躲起来。”

 

 

他们踏入沙丘,哼唱着白鸟。安迷修低声吟唱,雷狮小声地和。他们是这天地间唯二的生灵,除了呼啸的风声,卷起的黄沙和他们歌词简单的音乐再无多余的动响。

 

 

 

 

白鸟,我的白鸟

 

请别回头张望

 

替我飞往远方

 

回到故乡

 

 

 

 

雷狮在慢慢地长大,长高。他的头发长了,发尾柔软地披在肩上,闷得后脑勺和脖颈有些热,安迷修承诺到下一个歇息的地点就帮他修剪。

 

“也许能给你找两件衣服,你现在的衣服太不合身了。”他笑着摸摸雷狮的头,像他习惯的那样。雷狮偏头想躲开,却还是顶一张臭脸被按着搓了两把。他眼珠转两转,一副开始思考怎么报复的样子,看得安迷修头疼。

 

 

他们似乎闯进了一个研究所,雷狮认出来生锈金属牌匾上的字样,安迷修教他认过一本废弃旧书上面的字。旁边还绘了一个精致的图案,安迷修说那上面的花朵代表这个研究所主要研究的花卉。花朵,过去在雷狮看来这只是众多他没亲眼见过的东西中的一种,现在他开始有点感兴趣。

 

 

他们摸索着走进早已断电的建筑,架子上摆满玻璃瓶和培养皿盛装的植物组织,浸泡在透明液体中。也许是过了太长时间,大部分都开始褪色,当然它们早已死亡,根本不像旧杂志中描述的那样鲜亮,也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雷狮有些失望,他把目光从这些架子上移开。

 

通过昏暗狭长的走廊,迈入同样荒凉的栽培区。植物已经连地里的残叶都不剩,远处却竟然保留了可怜的几株,在抽真空的玻璃罐内凝固在抬头绽放的姿态。雷狮想到安迷修给他讲的故事中,那个外星球的小王子给他的玫瑰罩上玻璃罩。

 

他抬手抚过旁边立的标志牌,安迷修轻轻念出声,洋桔梗,品种回音。他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上面刻着的英文单词:Echo。雷狮很喜欢这个发音,它像它的含义那样在空中回荡,像一阵短叹,无奈而利落。

 

 

“这一株开得有点像鸟要飞的样子。”安迷修指给雷狮看,雷狮认真地盯着罐内的花,把泛着浅青色的洁白花瓣柔软的弧度在脑子里描绘多次。原来鸟是这样的,他慢慢点头,从此鸟儿在他心中的模样就是扇动花瓣飞翔的花朵。两人出神地看着罐里的植物,雷狮是第一次见,安迷修是太久没有见过除自己与雷狮以外的生命样子了。

 

雷狮想摸一摸那玻璃罐,可覆了灰的光滑表面接触到他手指的那一刻,里面的花忽地崩解,破碎了,在罐底化为薄薄一层齑粉。雷狮被吓了一跳,回头不安地看着安迷修;我不是故意的。

 

安迷修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重新扬起笑容示意雷狮不用在意。“反正本来也不是我的花,”他宽慰雷狮,“就算你不碰,风来了把罐子吹倒或者沙子把这里埋了,花也是要没的。”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有什么。”

 

 

 

雷狮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会专门有人研究这些没有实用意义的东西,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有这样那样的浪漫情怀,但他会在安迷修给他讲那些关于道义,爱情抑或是友谊的故事的时候安静地听。兴许他本就不是人类,雷狮从未纠结过自己是什么,安迷修也不曾问,似乎只要有个同伴就已经足够。

 

 

他把枯木扔进火堆,金色流光似的火焰毫无顾忌地把燃料揽入怀中,木块表面爬上一层焦黑再覆盖上灰白,从疏松的缝隙中泄出红光,像原矿中埋藏的宝石。这维持他们夜晚生命的热源似乎有某种魔力,把目光吸引到黑暗中唯一的色彩上。

 

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多时候都在沉默中度过,安迷修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瞌睡,头一点一点发沉,最后倚在了雷狮的肩膀。雷狮看得到他微张着的唇和胸口平缓的起伏,也把头靠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眯起眼睛,压着嗓子轻轻哼唱。

 

 

 

 

白鸟,我的白鸟

 

随风划过长夜

 

鸣叫传入蓝天

 

消失不见

 

 

 

 

 

 

 

 

他最后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许是依旧在运转的人工智能把他们判定为入侵者,也许是谁残存下来的陷阱。雷狮好不容易拉着安迷修躲开冲脸砸来的炮弹,听到身后划破空气的声音时已经根本来不及,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推下沙丘,雷狮重心不稳连滚带爬地滑到坡底,沾一身沙抬起头看到安迷修站在丘顶,背后火光冲天。

 

 

安迷修是个怪人。

 

他总是在笑,好像这个表情已经成为他脸的一部分。即使有片刻的变化,最后也会归为笑容。他唯一不笑的时候,只有在梦里。

 

在梦里不安地呼喊,念叨,甚至落泪,双臂环抱着自己眉毛皱得死紧。雷狮每每被他吵醒,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他的模样,会觉得那应该才是安迷修真正内心的样子。

 

雷狮本能地认为这样不好,于是把安迷修推醒,问他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安迷修捂着额头坐起来,转过头来抱歉地笑道:“吵到你了吗?对不起。”

 

 

 

这个时候,安迷修依然是笑着的。

 

 

 

 

热浪和冲击波将雷狮掀翻,狠狠砸进沙地,他半个身子埋入松软的黄沙,沙粒流入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破碎的弹片扎进他的皮肉,火苗燎焦他的发丝。求生欲望驱动残破的手臂,颤抖着将自己从沙层中拉出,每牵动一次肌肉都疼得钻心。

 

 

安迷修像个被丢弃的破烂玩偶,毫无生气地掉落到他面前。半截手臂胡乱躺在一旁,末端焦黑仿佛淘气的孩子将布偶的手扯断。那张总是笑着的脸消失大半,露出底下的破碎头骨和流出的红白黑色液体,棕色头发沾上血与脑浆的混合物一绺绺粘在一起,眼球牵着神经血管从眼眶中掉落,像放入一朵蓝绿色花朵冻结的冰球。

 

 

雷狮不知所措,他摇摇晃晃地勉强跪坐起来,眼前的视野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安迷修看上去并没有流太多血,它们在流出的一瞬间就被沙砾吞噬。

 

 

他伸出手,看到自己被弹片穿透的手骨,深色血液从手心弹片露出的地方小溪一样流出来。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思想,鼻腔里只有铁锈和火药的气味。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却坚决地向安迷修那只断手伸去,努力地挪动它让它接上断肢,碎肉和半凝固血块黏在他的手上,让他的动作很不利索。有温热的液体从他耳朵里流下,粘腻地附着在他侧脸,他迟钝地歪歪头,似乎也是血。

 

 

 

雷狮听不到一刻不停息的风声,脑中在欲聋的轰鸣声后变得寂静。他小心地拾起散落的内脏和骨骼碎片,试图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像安迷修教过他的拼图游戏那样,重新拼回他的完整的安迷修。

 

混合着沙子的肠子塞回破开的腹腔,烧焦的碎肉堵上撕裂的伤口,另一只眼球找不到了,雷狮放进一颗以前捡到的透明玻璃球。他并不感觉特别悲痛,安迷修可能只是坏掉了,修好之后就可以再次站起来,握住他的手带他继续踏上旅途,可以像以前那样笑。雷狮不明白死亡,荒原除了他和安迷修,再无别的生物。

 

 

 

 

他迟缓而坚定地工作着,荒原的阳光滚烫,照得一切都有点扭曲恍惚。已经失聪的耳朵里慢慢开始出现一个声音,一点点放大,再放大,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那是歌声。安迷修早就停止呼吸的躯体奇迹般开始恢复,肌肉组织蔓延缠绕住骨头,覆盖上皮肤,残肢从断口处生长,玻璃球被新生的眼睛顶落。雷狮缓缓抬起头,伤口不允许他做出太剧烈的动作。一个新的安迷修站在他的面前,笑着。

 

 

 

 

雷狮张了张口,安迷修忽然好像飘了起来,变得离他好远,远得他根本无法触及。

 

 

 

 

安迷修像那天一样,在几乎把他的头发映照成金色的逆光中对他伸出手。

 

 

 

 

 

他说:“飞起来吧,我的白鸟。”

 

 

 

 

 

雷狮于是飞起来了,他的脊背上骨刺穿破皮肤,伸展开骨架长出羽毛,像他们那天看到的洋桔梗,微微泛着浅青的光泽。无数花儿般的鸟,鸟儿般的花凭空出现,扇动花瓣样的翅膀,抖落淡香一只接一只向安迷修飞去,融化在他周身的光芒里。它们的鸣叫声是安迷修唱的那首歌谣。

 

 

安迷修的嘴唇没有动,可雷狮分明听到他环绕自己的吟唱在脑内共鸣,似乎哪里都是安迷修。那歌声柔和的,低低的,像无数个日夜他所唱的那样。

 

 

 

白鸟,我的白鸟

 

飞去别再回眼

 

飞入白云苍天

 

消失不见

 

 

 

 

 

 

 

 

 

 

 

end.

 


祝安迷修生日快乐!!

化用了《白鸟过河滩》的歌词,原曲真的很棒很好听歌词也很戳……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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